《避雨》

你以为差一点就错失了,还好张启山进了一步

过江孟鲈:

许久不曾谋面的齐桓在破旧的屋舍下躲雨。

“停。”路过的张启山斟酌了一下,说。

开车的副官不明所以,还是顺从地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。

雨粒大却疏,张启山拒绝了副官的跟从,撑着一柄黑伞往回走。副官隔着雨幕远远瞧见屋檐下一袭长衫的身影,心下了然。

八爷缩着肩膀立在小店腐败的木门前,一副西洋眼镜上雾气蒙蒙。佛爷征战杀伐的军靴踏在台基上,铿锵有力,引得他闻声看去。

“佛爷?”

张启山不应,嘴角倒是若有若无勾了起来。他背对着齐桓收了伞,转头时两人对视,齐桓脸上是困惑的神情。张启山感觉微妙,正要问些什么,对方已经先笑夺人,唇瓣呈现出鲜红的色泽,露出的一口白牙排列整齐:“佛爷也来避雨?”

张启山看他淋得堪比落汤鸡,脸上还挂着七分傻气三分狡黠的笑,一阵气闷,反问:“八爷神机妙算,出门何不为自己算上一卦?”

齐桓一愣,不懂他何故刁难,尴尬地干笑,“是雨躲不过。”

张启山见他下意识倒退一步拉开距离的动作更是火大,原本一腔温言软语哽在喉口,只用凌厉的目光直逼过去。

外面雨势愈大,闷雷作响。八爷鼻梁上架着先前那副金丝眼镜,镜片上全是水珠,张启山探究他的双眼像是隔岸观花了。没好气地从怀里抽出手帕递过去,示意他擦干眼镜,齐桓却没接。一时间气氛僵硬,张启山脑海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,他沉声道:“老八,接着。”

八爷有些惶恐地望了他一眼,伸手去领,不慎触到张启山温热的手掌,愣了一下。他拿过那方帕子也不动,不知佛爷是何用意,于是攥在手心里。

张启山抬头,暗云翻滚,天色一片暗沉。他靠近去取齐桓脸上的眼镜,态度强硬,猝不及防。

失去庇护的那双眼水光潋滟,脉脉含情,倒不像在视物。齐桓仿佛双眼不能见光,仓皇地移开,张启山先是一怔,随即暗火顿生,冷哼一句:“八爷金贵,别人看不得了?”

“佛爷哪里话?”八爷赔笑,一颗犬齿隐隐约约,他朝张启山右手方向打量,“佛爷也看了,眼镜可否归还在下?”

佛爷低头时视线恰好落在齐桓那瓣饱满的下唇上,干糙着从死皮里显出一块新肉。近看让人心悸,齐桓自己却不知情的样子。

“我若是不还呢?”张提督语气与市井流氓无异,语调却平稳,听不出调笑的意思。

“佛爷富甲四方,”齐桓心想这人果真难哄,苦笑回道,“何需扣押齐某人物件?”

“我确实缺个宝贝。”

张启山到这里便不再说了,也没有将圆眼镜交还齐桓,只是凝视屋檐滴雨出神。

宝贝总归不会在我身上,齐桓想,若是有,我定然双手奉上。他只是想,闭口不言。新月饭店尹小姐什么没有呢?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,也就是一场笑话了。

“老八,你当真什么都不明白?”

齐桓苦笑:“不求甚解。”

好一个不求甚解,张启山不怒反笑:“……不解也罢。”

形势所迫,他待尹小姐如上宾,谁料竟逼走齐桓。等他再去请,齐桓说什么都不愿见他了。他惹不起,总躲得起,佛爷翻了整个长沙,无计可施。

这一冷落,就是数月。

齐桓口中涩然。他向来胆小,但不失男子气概,躲在佛爷身后寻的哪里是庇佑?张启山又如何不知?敏锐如他,只是懒于戳破。他有他的家国天下,有他的儿女情长,写不下齐桓两字。

八爷原本以为自己知天意卜人命,心如止水,如今看来,却叫心灰意冷了。他正一阵恍惚,眼前有暗影浮动,鼻尖钻进张启山凛冽而冷硬的气息。

“老八,”佛爷的余音隐没在雨声中,听起来遥远,竟有些温柔,“你说这雨大吗?”

“瓢泼大雨。”齐桓应。

“你果真一点不心疼。”张启山笑道,不知何时他立身倾盆大雨中,身姿挺拔,军装尽湿。

副官撑伞站在不远处的车外等候,见状就要冲来,被张启山手势制止。

齐桓听不清,也看不见,猜了个大概,焦急地问:“佛爷?”

张启山凝望他,想通见面时,齐桓真没认出他,那声“佛爷”,只是试探。

没认出他,不是不认得,原是没法认了。躲着他避着他,不过不想让他知道。张启山忽然觉得心中涩痛,他想起方才自己分明是用左手捏着镜框,齐桓装模作样瞪他右手时,他才知晓——

他的老八,是真的看不见了。

齐桓目不能视,自然不知佛爷心里转了几个弯。他疾步上前将帕子塞回张启山手中,雨噼里啪啦打在他头顶,砸得他一呆。那手滚烫,偏高的温度慰籍到冻住的血里去,齐桓却一碰就缩回手了。

“佛爷,您擦擦吧,最近天冷,别烧着。”

张启山不擦,齐桓听见他打伞的声音,“啪”得一响,像礼成时放的喜炮。

然后他肩膀一沉,被人揽了过去,罩在伞荫下大雨全被隔绝在外,只剩下肩上温暖干燥的臂膀。

“雨大,八爷赏个脸,”张大佛爷凑在他耳边说,“借启山一避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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